又 见 龙 湾
——重返第二故乡记
我的第二故乡龙湾，位于山西省五台县东北泗阳河畔。那里有龙湾山、龙湾河、龙湾庙。上世纪六十年代末，总参通信兵在龙湾山上凿洞筑营，山的东、西半山腰里分别驻扎着通信四连和六连，山下驻有二营营部，当地群众把那里的驻军统称作龙湾部队。
1976年2月，我参军来到四连，至今已近50年了。50年来，虽然再未踏入那片土地，但那里的一草一木我记忆犹新，在龙湾那段青春岁月，依然鲜活地留存我记忆深处，令我心驰神往。我满心期待，想看一看龙湾和龙湾部队究竟发生怎样的变化：曾让我一心向往的四连连部还在吗？横穿龙湾山的那条大坑道还是那么风光吗？山下那眼白沙泉还是四季流淌吗？助我高考的那位落榜女生过的还好吗……为了实现多年的心愿，我决定重返龙湾！
2025年5月25日清晨，我与战友余大海、朱道金等一行四人，驾车向千里之外的龙湾进发。我们跨淮水，越黄河、穿太行，一路风驰电掣，当晚8点就赶到距龙湾山十华里的豆村。次日，驱车来龙湾山下，正赶上一年一度的龙湾庙会，人山人海，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，我们只好舍车步行，从营区侧门进入。侧门是通往四连营区的唯一入口，有一条背阴小路直抵营区纵深。走进营区的瞬间，空荡荡的营房矗立在原地，紧闭的门窗象是一道道沉默的墙，将昔日的喧嚣与温度紧锁在回忆里。偶尔有几片落叶，在风中打着旋儿，无力地飘落在地上，发出细微的“簌簌”声，更衬出一片深沉和寂静。我们拾级而上，不知攀登了多少个台阶，在地势稍宽处见到一排独立的平房，我稍加回忆便认出，这里就是四连的中枢——连部。我当年曾想，能到连部当个文书或通信员多好！造化弄人，后来我未能到连部却去了营部。如今，连长、指导员还有连部里那些熟悉的面孔早已无影无踪，只有房头那两尊与人身等高的石狮方为“旧时相识”，依然默默地坚守着……此情此景，怎一个“酸”字了得！
为了避开陡峭的石阶，我们选择山路继续向上攀爬。山路虽然平缓一些，但早已被龙湾山的“原住民”——刺槐、侧柏、荆条、胡枝子、狗尾巴草疯狂地抢占了。这些“山大王”你争我夺，互不相让，把“乱生春色谁为主”之意演绎的淋漓尽致。我们好不容易冲出“重围”，来到坑道入口处。脱落的墙壁、坍塌的房瓦记录着岁月的流逝。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一年，这一年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光，也是多年后仍挥之不去的眷恋与感动。此时此刻，距洞口仅一步之遥的我，却不能踏入半步:无限的回忆都被无情地尘封于历史长河中……
带着满满的遗憾与不舍，我们来到山下那眼白沙泉边。泉水平地而涌，白沙铺地，清水汨汨，泉眼不时冲着细沙冒出水泡，泉水条条成溪，终年而淌。那些受泉水滋润的杨树、柳树根深叶茂，参天蔽日。屈指一算，这些人工栽培的乔木已过“知天命”的年轮，比我来龙湾山还早，是地地道道的“老移民”了。当年，群众把芦苇荡开垦成水田，我们这批从水乡来的信阳兵还帮群众插过秧。如今，水田都被改造成养鱼塘。鱼塘方方正正，水如明镜，清彻照人。水中不时浮出几条青黑色的中华鲟，每条足有40公分长。赵士官告诉我们，前几天他还钓出一条20多斤重的哲罗鲑呢。游动的鱼群与倒映的白云、杨柳和芦苇相映成趣。此番情景，令我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朱老夫子那首脍炙人口的绝句：“半亩方塘一鉴开，天光云影共徘徊。问渠哪得清如许，为有源头活水来。”吟着吟着，忽然省悟，这里的鱼儿之所以比别处生长旺盛，不正是因为这儿有取之不尽，用之不竭的泉水吗？俗话说“死水难养鱼”。改革、调整恰似奔涌不息的活水，为部队发展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与生机。通过精简编制、压缩规模，提升通信保障效率，更好地适应信息化战争，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，何乐而不为？我释怀了。
走遍当年龙湾部队所有营区后，已是下午四点多了。我踏着夕阳来到距龙湾山一华里的西峡村，寻找那位女生。事情是这样的，1980年初，已调到二营部做放映员的我，遇到一次难得的高考机会。考试在即，手中却没有复习资料。我找到与营部一墙之隔的韩家，恰好遇到韩家高考失利的女生，她将自己的复习资料全给了我。我考入武汉通信指挥学院后与她失去联系。久而久之，只知她姓韩，忘记名谁。这次来找她，一是看看她生活的怎么样，并感谢她当年臂助之恩；二是将我创作的两部作品送她留作纪念。45年了，二营部住地已交当地乡政府，村民的房屋几经翻新、改建，人非物亦非。没有了参照物，很难查找。经村里一位热心老人反复询问、辨认，终于找到韩家，但大门上锁，家里无人，只有院内随风摇曳的桃树飘出阵阵清香。老人告诉我，那位女生叫韩先云，父亲早故，母亲随她在太原居住。兄、弟已成家，都在外地做生意，家里长年无人。太阳下山了，我独自在韩家门前徘徊，期待能有奇迹出现……此行虽未能与她谋面，但经乡亲们接力打探，终于获得她的联系方式。她在电话中告诉我，高中毕业后去了五台山宾馆，生有一儿一女，儿女都接受过高等教育，很优秀。自己早已退休在家，含饴弄孙，安享晚年。得知她现在生活幸福，很是欣慰，便用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”那句千古名句与她话别，愿她余生安好。
5月27日，是我们告别龙湾的日子。早上起床后，我默默地收拾行李，心中却万般不舍：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来……想到这儿，我鼻子发酸，眼眶微微发烫，便悄悄的抓起一把泥土揣进怀里。我知道，这里的泥土挥洒过我的青春和汗水；这里的泥土承载着我无数的情感和记忆；这里的泥土是我生命中最厚重的底色，一直影响着我前行的轨迹。带上这把泥土，无论我走多远，龙湾部队，龙湾的乡亲，龙湾这片土地都会永远驻留我心底。我也会带着这份对故乡的眷恋与牵挂继续在人生路上坚定地走下去。
—— 2025.6于信阳
（作者简介：张传明，1976年2月入伍，武汉通信指挥学院毕业，马克思哲学专业。毕业后，在部队任政治教员、政治指导员、政治教导员、政治委员，上校军衔。2017年从信阳市公安局退休。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，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出版有《躬行集》《诗品三国》。）
主编：李汇
责编：余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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